吃过最香的三顿饭—三代人的传家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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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最香的三顿饭  
                    ——三代人的传家美食

     这次征文的拖延，不知归于那三顿饭选择的复杂性，还是力求精益的习惯重蹈覆辙，或者是对过往记忆的解剖是一次重生的过程？总算掐着点写出来啦。
         
一：婴儿的记忆——“糜粥自养”
     1976年注定是不太平不平凡的，那年冬天，天寒，人心也寒，这年举国上下都沉浸在三位伟人逝世的悲痛及天灾突降的恐慌之中。
在湖北武汉郊区一个叫“八家边”的小村子里，有个屁股先见世面的女孩在腊月寒冷的冬夜“喵喵落地”，虽然哭声微弱，但完整无缺，还有些许英俊，全家很是喜悦，因为与大两岁的哥哥凑齐了“好”字。伴随着短暂兴奋的是母亲几乎没有奶水，在那物资极其困乏的年代，好容易东家凑一点，西家挤一些，丰富经验的老妇们各施秘方，红糖水煮荷包蛋，鲫鱼汤，花生仁汤，鸡汤，黄豆蹄磅汤...可收效甚微，接下来几天孩子饿得连喵喵都显得吃力，母亲也急得心力憔悴，唯有默默流泪，把那还能勉强吧嗒两口的奶水给硬生生憋回去啦。只有等到婴儿哭声都细了，困得不行的母亲才沉沉睡一会。一旁守候的妈（那里这样称呼奶奶），悄悄地把婴儿放进暖和的摇篮，轻轻地晃动，其他几位妈就围坐在火堆旁，轻声嘀咕着，商量着。一刻钟功夫，操着湖南口音的四妈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蓝边碗，放下碗，抱起摇篮里其实已经“奄奄一息”的婴儿，用手指在婴儿的嘴角点了点，一会左边，一会右边，焦急的等待回应，几次过后，婴儿的嘴巴竟然跟着动了动，头也转了转，四妈欣喜地叫到“还好还好，这丫头命大”，接着用一把小小的调羹舀起小半勺米汤，碰碰婴儿无助张大的嘴巴，“吧唧吧唧”这美妙的声音，让在场的奶奶们都欢呼起来。老人和婴儿都尝到了甜头，于是每天谁家煮了饭，就把沥出来的米汤赶快送过来，轮流喂这个没奶吃的婴儿。日子一天天过去，婴儿也和其他孩子一样，学会抬头，翻身，出牙，开始吃稠一点的粥。
     我就是这个女孩，从父母众乡亲口中多次听闻这个故事，以至于那一幕幕就像我亲眼见证，每每父母当着奶奶们提起感谢时，她们都会说：“都是孩子命大，熬个米汤还不方便，淘个米，煮十几分钟，滗出米汤，我们再上饭甑蒸饭...”从温热甘甜的米汤到浓稠可口的白米粥，从苍白无血色到白里透红的脸庞，由生向死，又起死回生，一勺米汤，一碗糜粥，足矣。

二：回味童年——摊豆丝
      在农村，冬至是个大节气，很多食物只有过了冬至才能着手制作，才能散发它特殊的独有味道，也是正常的味道。譬如腌鱼腊肉，再比如我喜欢的豆丝。
      豆丝，是我们那里过年必备的主食，有点类似与面条的角色。冬至过后摊的豆丝味道柔软，不像冬至前的口感生硬 。它主要由大米、绿豆、黄豆按照10斤大米，2斤至2.5斤绿豆，1斤黄豆的比例混合制作而成。材料选择上大米最好是早谷米，即阳历七月份收割的稻谷，一般用”691”这个品种，它不像糯米那样有粘性，也不像晚稻那样富含淀粉，没劲道，退而求次的使用中谷米。因为过年家家户户都要摊豆丝，六口人的人家都要摊上一旦的量，所以妇女们都提前商量好，今天李家，明天王家，而且是大家都参予，人多才能一天摊好。天气也至关重要，至少确定要晴好几天，还有些不是每户都有的特殊工具也得错开使用，都是你家用完，我家接着用。
      这一天到了，爷爷奶奶会头一晚准备好材料，四五点就把称好的的绿豆黄豆拿到石磨旁去壳，只破壳，破壳两边，因此放进石磨的豆子要堆得厚点，我们小孩子特喜欢推磨玩，即使要起早床，带着惺忪的眼睛也要排队等着推几圈磨，看着豆子一颗颗蹦跶蹦跶的往石磨下的铁桶里掉，开心着呢，但也不能光顾着好玩使劲推，忘了加豆子，否则豆子就磨碎了，不符合大人的要求啦。一桶接一桶的的豆子磨好，大人们就将提前烧好冷却到40度左右不冷手也不烫手的温热水浸泡豆子，温度过高，豆丝就不劲道了。等4、5个小时过去，我们的任务又来了，负责把桶里的绿豆壳、黄豆壳给挑出来，相比起推磨，这个事我们都不太乐意干，毕竟冬天，水还是很冰冷的。 但父母会常常过来看看，叮嘱“要挑干净啊，不挑干净会影响豆丝口感，会有苦涩味”。 终于挑好了，我们就拍拍手笑着叫着散开了，黄绿豆子还得继续泡两小时，爷爷奶奶会同时把淘洗两三遍的米也泡起来，两三个小时后将泡好的米豆子混合均匀，重新上石磨，磨成浆，推这个磨可比磨豆子轻松多了，父母一边往石磨里加豆子，一边往石磨中间的洞里加清水，要保证从磨的凹槽边的导流嘴里流出的米浆不断线，也不停滞，不稀不稠，介于糊和汤之间的状态，父母厉害着呢，一看，手一搅就知道该加水还是减水。米浆太干在锅里不容易摊开，太稀又很难从锅里揭起来，真是个经验活。
       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活，父母一边把磨好的米浆往厨房送，一边招呼我们小孩子去请姑姑、嬢嬢们过来帮忙，爷爷奶奶这时已经在灶间静候，灶台上油碗、水碗、竹锅刷、锅铲、仙壳（大而宽扁的蚌壳）准备齐全，两口比平常稍微浅一点的铁锅架好了，火生好了 ，旺旺地燃烧起来了，往日柴火堆树枝类的干硬柴都被干的稻草、麦草取而代之，因为摊豆丝只能用文武火。爸爸用竹锅刷在油碗里和水碗里分别沾一下，拿着刷子往油锅里 一甩，顺势竹刷把油抹均匀，接着从桶里用蓝边碗舀一勺米浆，倒进锅中心 ，拿起仙壳从锅中心开始把米浆顺时针螺旋式的往锅上边糊 ，一个圆圆的粑粑就形成了，盖上木锅盖。接着同样用竹刷在另一只锅甩油水，刷匀，舀米浆，仙壳抹匀，盖锅盖。这时第一锅豆丝粑正好可以起锅，用锅铲轻轻沿着锅边一掀，伴随着爸爸一气呵成的动作，在灶台的热气，灶里火红的映照第一张豆丝粑出锅了。我们早在一旁端着筛子眼巴巴的等着啦，第一张当然是给爷爷奶奶们，她们会用炒熟的雪里蕻或春菜腌制的咸菜末，切点大蒜苗包进豆丝粑，卷起来吃，其实几乎都是作为孙子孙女的我们享用了，热乎乎焦脆的饼皮，米和豆子的香味与咸咸的配菜混合，满口的幸福感。堂屋里姑姑嬢嬢们已经坐在用板凳架好的门板桌和餐桌前，欢声笑语，左右两边各一行，拿着菜刀准备切豆丝啦，我们就负责把摊好的豆丝粑传送到堂屋，她们等豆丝粑稍微冷却一会就卷成筒切一厘米见宽的粗丝，然后抖开摊凉，桌子上多了就转移到屋外的竹席上晾干，连续晒几天干透就收起来，每次要吃就拿出一些放进锅里煮，切点腊肉，加个荷包蛋，再撒点大蒜末点缀，简直就是过年的人间美味。我们这些孩子就这样屋前屋后，屋里屋外来回窜，忙的不亦乐乎。饿了就拈几根豆丝往嘴里送，渴了就拿起瓢舀点水喝，困了就在灶边奶奶怀里睡会，忙碌的摊豆丝一天就这样在噼里啪啦的柴火声中 ，乡亲们的欢笑声中，锅铲瓢盆的哐啷声中结束啦。
      现在，每每过年前早已理想住在城镇的父母还是会摊豆丝，不同的是自己备料，由专门的人员加工，用的电动磨浆机，电平底炉摊饼皮，形状还是那个形状，却再也吃不到那个香喷喷的味道啦，总是缺了什么。或许，人们对儿时的味觉记忆总会加上奇异的色彩，那时吃的东西，有乡里乡亲、家人团聚互助的情愫，有贫穷、物资匮乏而显之弥足珍贵的因素，就像木心曾说过“贪吃家乡食品，是咀嚼童年呀”

三：爱的传承——元宵节的汤圆
      我的小家从家乡武汉迁移到上海已有二十年半载，入乡随俗，口味也随着有些改变，现在对淡得似乎忘记放盐，甜得喉咙发齁都有所接受，口味在扩展，南北通吃了。
记忆里家乡正月十五会像大年三十一样做一大桌子菜，吃的汤圆只有无馅和黑芝麻馅两种，或者偶尔有咸口的陀螺粑，圆锥形的糯米团里包上软糯的绿豆泥。到了上海发现汤圆馅真是五花八门，有鲜肉的，蟹粉鲜肉，花生，枣泥，黑洋酥，蛋黄肉松，各种水果味的，当然也有传统的黑芝麻馅。
2020年的春节谁也没料到会被一场突如其来又胆战心惊的新冠疫情给搅乱，我和儿子在春节前几天乘火车回武汉看望了父母，匆匆忙忙来回四天，冥冥之中选择了武汉火车站作为终点站和返程的起点站，完美避开了往常一直到达的汉口火车站（第一例感染新冠死亡的病例就是该火车站的年轻安检员）。为了感恩和鼓舞家乡的人们，在上海血液中心打来电话求助“因目前疫情影响来献血的人几乎没有，血库出现血荒，您以前有过献血记录，又是O型血，如果您觉得身体条件合适，请援助一下急需血源的患者”，于是在正月十五空旷清冷的上海街道，我毅然献了比以前多一倍的400ML血，陪同去的儿子给我拍照留念，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庞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就理解了儿子眼神中流露出的心疼。回到家，他立刻让我躺在沙发上，拿过来一个厚厚的靠垫和毛毯。立马煮水，掰开十来颗红枣放进去同煮，看着红枣在玻璃壶里上下翻滚，空气中洋溢着浓浓的枣香和爱的味道。
     接下来，他就让我教他怎么做汤圆，我一旁指导，他一步步实践，一个上海老阿姨的做法就这样传递给他了。黑芝麻小火炒香待凉磨粉，加猪油和适量白糖混合搅匀，揉成团，分成大约10克一个的剂子，再搓圆放进冰箱冷冻半小时成型备用。关键点是糯米粉不加水，加稠一点的白米粥，儿子戏称作“粘胶稀饭”，一起混合均匀，这样团圆皮软糯不易开裂，将糯米团分成大约20克一个的剂子，搓圆放在左右虎口处，右手手食指在面团中间按个洞，包进芝麻馅，用左手虎口将面团收口，边转边收，收好口再放在掌心，双手搓圆。小伙子动手能力很强 ，几个看下来就得心应手啦，汤圆一个比一个圆整，吃着这圆圆的汤圆，流出的除了甜甜的黑芝麻，还有那没断线的美食传承和爱。
       世上可能唯有美食和爱是不能辜负的，奶奶辈的粥和爱给了我生命的重建 ；摊豆丝又是童年美食记忆里最美好的场景，凝聚着父母辈的智慧和经验；儿子的汤圆或许能给“美食传承需要三代人”来个完美的圈号， 如果一个人能认真对待吃饭，做饭这件事，我认为他的幸福感会比一般人多，成就感也会比别人来得更快，他在与自然，与万物和平相处呢。




                         筑基五期，美食营一期学员张汇娟